A、B比较的科学与哲学

weihong

摘自《HiFi音响》230期
1、Ceteris paribus
      在上一期的文章，笔者介绍了[图林试验]、[蒙蔽试听]和[双盲试验]等基本概念。这些看来都是十分科学化的东西。但从一个根本的层次看，科学也者，只不过是组织化、系统化的情与理吧了。也就是说，上述的概念下单适用於科学的探究，也适用於日常的生活，包括发烧音响的追求。

      在未回到发烧音响的追求之前，让我们先了解有关科学实验的一个基本概念，简单地说，进行实验的目的是去判定一项命题的对与错。就拿一项差不多无法再简单的命题作例子：[站得高，看得远。]由於地球是圆的，这项命题完全有科学根据。而验证这一命题的方法也简单，那便是在低地眺望远方後，再跑到高处眺望同一方向，看看是否真的看得更远。
      
     但且慢!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?假设在低地眺望时是下午，待跑到山顶时已近黄昏，光綫不同了，远方的景物看来是否会有不同?犹有甚者，假设其间起了雾露，令能见度出现了变化，实验的结果是否会受到影响?相反来说，假设下午观看时景物(例如渔船)没有发出灯光，但黄昏时到处华灯初上，原本不起眼的景物会否因此变得明显起来?

      为了消除时差带来的影响，也许我们应该找两个人同时站在低地和高处，并以无线电对讲机报告他们所见的景物。但我们如何保证这两个人具有同样的视力，以令观测结果可以进行直接比较?

      自从摄影技术的发明，最後这个问题固然可以解决.但笔者想借此带出的讯息是，即使就如此简单的一个实验，其结果也会受到众多不明朗因素的影响。要确保实验的结果有效，我们必须设法把这些因素剔除。

      以科学的术语来说，要研究一个变数(例如[离海平面的高度])对另一个变数(例如[看得最远的距离)的影响为何，我们必须设法令其他变数(例如光线、能见度，观测者的视力等)保持不变。在术语中，这个要求被称为Ceteris Paribus。这是拉丁文，意即[其余保持一样]。

      再以一个例子作说明。假设科学家发明了一只新药，并号称能增强记忆能力。我们先以白老鼠走迷宫来进行试验。最先，假设白老鼠平均要二十分钟才能穿越迷宫抵达中心，而在吃了新药後，则平均只需十五分钟便可抵达中心。哪是否表示药物真的有效呢?
      
      问题当然并非这么简单。由於老鼠不断受到训练，可能它就是不吃药也会有所进步呢!为了排除这个可能性，科学家一般会找来两批极其相似的白老鼠。它们受到的待遇一模一样，所受的训练亦完全相同。唯一不同的，是前一批的饲料加进了药物而後一批的则没有。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较有信心地说，两批白老鼠往後在表现上的差别，乃来自药物所起的作用。不用说CeterisParibus正是这种实验设计(称为Controlled experiment，中文译作[对照实验]或[受控实验])背後的指导思想。

      回到发烧音响的世界.虽然大部分发烧友可能未有听过CeterisParibus这个名词，但在比较一些音响器材或是校声的音响附件时，必须保持其他条件下变，是任何发烧友都具备的一项常识。  (我不是说过科学不外平常识吗?)

      可不是吗?假设我为音响组合中的CD机买了一套承托的钉锥，也为後级买了一条发烧电源线。如果我同时把钉锥垫上并把电源线换掉，哪么我如何办别在改变了的声音中，哪些改变来自钉锥的影响?又哪些来自电源线的影响呢?再以钉锥做例子。假设本刊正在测试多款钉锥的效果，但在测试其间，组合中的真空管前级坏了。由於载稿在即，我们於是找来了另一款晶体管前级继绩试听比较。

      但亲爱的读者，你会认为这样比较的结果公平有效吗?你大多会指出，由於试听其间的别的条件有变，比较的结果不能完全作准。

      至此大家应该明白，为何在较为认真的音响杂志社，其试音室中都必然有一套悉心调校好的[监听参考系统]  ，而大部分的器材测试，都会透过这套参考系统进行。

2、整体性哲学的挑战
      所有器材都透过一套标准的参考系统测试，哪是否表示万事大吉?而测试的结果皆最为中肯最为可信呢?很对不起，答案仍是：不!

      为甚么呢?这便牵涉到资深发烧友常常提及的一个概念：匹配。

      器材之间要匹配，这是众多发烧友的一项常识。但要懂得如何匹配，却需要丰富的知识、经验和修养。例如本刊主编何森兄常常提到的『以柔克刚，或『刚柔相济]的道理，说起来好像十分简单，但贯彻起来却绝不简单。例如甚么设计的扬声器应匹配甚么设计的扩音机、甚么样的讯号线才匹配甚么样的前、後级配搭、又或甚么电源线才匹配甚么性格的音源器材……等等，背後都大有学问。笔者自问发烧修养有限，自不敢在此班门弄斧。我想借此引申的是，器材匹配的概念背後，实包含着十分深刻的哲学启示。

      扼要地说，音响器材间需要相互匹配这个奇妙现象，是整体性哲学(holistic philosophy)的一个活生生例子。

      甚么是整体性哲学呢?要全面回答这个问题固可洋洋洒洒地写上十万八万字，但若要作出最精简的描述，[整体大於局部之和](the whole is more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)这一名句可谓庶几近矣。而在中国的传统智慧中，[牵一发而动全身]亦捕捉了一部分的含义。

      以一个极端的情况为例，假设我们家财亿万一掷千金。为了建成世界上最极级的音响体系，我们买下了世界上最昂贵的转盘、解码器、前级、後级、喇叭、数码线、讯号线、喇叭线、电源线……等并把它们接驳起来。但这是否表示这套组合发出来的声音一定是最靓的声音呢?当然不是!如果其间配合错误，这套组合的表现可能还不及一组价值只有十分一但配搭得宜的组合!

      简单的道理是，由於每一件音响器材都或多或少有它的自我个性，把不同器材组合便会产生千变万化的效果。更具体地说，一件器材(例如一部後级)在十套音响组合中皆表现优秀，但我们无法保证，它在第十一套组合中会否因匹配问题而带来不济的效果.与此相反，假设一件器件在十套组合中皆表现平平，但我们无法排除，它在第十一套组合中会因绝配而如鱼得水，最後带来了出色的重播效果。

      有了上述的认识，我们便应该明白，音响界以往流行的[雷台比试]其实意义不大。把自己的一件器材带往别处跟人家的[同场较技]，说是[同场]，但所用的音响组合已是有所不同，聆听的环境又不一样，作为一种消遣玩艺这可以，作为一种认真的一较高下则既不科学又有伤和气。

      上一期的文章中，我提到一些人认为只有透过『蒙蔽试听](blindtest)来进行的A、B此较才够科学，因此这样可以剔除心理因素的作用。但如今我们可以看出，即使透过蒙蔽试听(甚至『双盲测试])，结果也不一定能准。这是因为不同的器材在不同的组合中可以有不同的表现。单靠一套参考系统(或称监听性音响组合)以进行A、B(或A、B、C、D、E…)比较，很可能会做成不公平的现象。

      对於本刊的主编和众写手而言，以上所述可说是音响评论的入门常识。而在众多的评论文章中(特别如[煮酒论英雄]等重头文章)，众人都会左配右配，以求把[煮酒]的主角的潜质和优点尽量发挥。笔者想指出的是，这种做法其实包含着深刻的[科学方法学](scientific methodology)的启示。

      科学大致可分为自然科学(natural sciences)与人文科学(human sciences)两大范畴。前者包括天文、地理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等科目；而後者则包括心理学、人类学、社会学、经济学、政治学等。不少论者曾经指出，前者因被研究的对象相对简单，故可以透过约化性方法(reductionistapproach)及[对照实验]等设计以取得进展。但至於後者，由於牵涉的变数太多，更涉及人的感情、意志和道德等复杂问题，是以绝大部分无法进行对照实验，而必须以整体性的方法(holistic approach)来进行探究。

      究竟人文科学的研究是否真的无法以传统的科学方法进行?而所谓整体性方法的具体内容是甚么?它如何能避免掉进神秘主义(mysticism)和蒙昧主义(obscurantism)的陷阱?过去数十年来，学术界对此出现过不少激烈的争论。笔者若是再写下去，将会把本刊变成一本哲学杂志而非音响杂志。

      回到发烧音响的花花世界。各位也许还记得，本刊曾经进行过十多款的数码线、喇叭线和电源线等的大此拼。至此各位应该明白，我们说这些比拼结果只能作为一般性的参考，并非一种推诿性的自我保护，背後实有着深刻的
科学和哲学的道理呢！
  
编者注：李伟才博士现时是上海香港大学——复旦大学专业进修学院的教务长和助理教授，早在1974年念中六的时候，他已开始写科幻小说。、978年港大毕业，1985年被选为香港十大杰出青年之一o 90年代後期至90年代初期李兄在天文台工作，经常在电视亮相分析天气，94年一家移民澳洲，98年尾回流返港。1990年开始玩Hi Fi听古典音乐，李兄为本刊执笔断续已逾十年。